《漂》第三章

第三章 民权

餐厅之内的贵妇人和多迪议员继续着他们未完结的交谈。贵妇人问多迪议员:“多迪议员,你是不是也想打破我的政治垄断?”。多迪议员想了想,然后点头示意是的。贵妇人继续问多迪议员:“那你觉得你现在是在听命于我?”。多迪摇摇头。贵妇人示意多迪望向窗外的安迪和杰克,贵妇人告诉多迪:“每个时代总有几个像杰克一样的人,他们会去尝试着碰壁,体会碰壁的感受。”。多迪不明就里,多迪反问贵妇人:“你不希望替杰克“安排”一条少碰壁的路吗?”。贵妇人笑了笑,她没有回答多迪议员的问题,她微笑着问多迪:“你为什么要为劳工争取民权?”。多迪议员想了想后郑重地回答了贵妇人的话:“因为他们本该有人权,所以我希望他们能有人权。”。贵妇人接过多迪的话,她反问杰克:“你希望杰克有人权吗?他有选择的权力?我也希望劳工有人权,但是我并不希望这个国家朝着我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例如经济衰退、财政崩溃。”,多迪停下来聆听着贵妇人的话。贵妇人见状接着说:“美国与欧洲的最大区别就在于美国的第一代移民是深信三权分立的,他们是因为与欧洲贵族的政见不同而来到这片大陆的,这片土地有富裕的商人但是没有西欧那种贵族的土壤,他们崇尚自由,因为那是他们父辈口口相传的。”。多迪听完贵妇人的话,她明白了贵妇人的意思了,杰克这种商人是不可能从政成为议员的,哪怕成功了,也改变不了美国社会的大环境。

结束与贵妇人交谈的杰克依稀还看到还在远方的安迪和杰克,杰克似乎也很享受现在被市民前呼后拥的感受,但是多迪显然是明白安迪是承接了杰克的“债务”才有这个参选议员的机会的,如果安迪失败了,安迪将会债务缠身而杰克则再一次逍遥法外。多迪是打心里不希望安迪能成功胜选的,虽然他选上议员也并不能改变些什么,但是他对自己的老相识,安迪现在的老婆还是起了几分怜悯之心。多迪明白,杰克筹集了十万美元竞选经费,必然只会有1万美元用在竞选议员之上,其他的怕是被杰克拿去挥霍或者投资?多迪恨的是现在没有法律约束竞选资金的来源,但是现在他还有更迫切的事情需要去推动,关于那些撒向鸽群的面包屑的多寡的事情。回家路上,经过哈德逊港的多迪,停下了脚步,他望着远处那一艘艘准备入港的货轮,想起了贵妇人的话,当年北美第一批移民就是从纽约这些港口登录北美洲大陆,但是一两百年已经过去了。

多迪其实并不知道安迪争取到这次参选议员的机会背后所要付出的真实代价,他也没有和安迪对这些问题进行过交流,他只是从别人口中知道,如果一切顺利,几个月过后安迪将会进行选举登记。

一周前,杰克带着安迪去拜访了纽约市几位来自科西嘉岛的移民,因为当时愿意支持公开支持杰克参选议员的只有这几个衣着光鲜,在纽约经营着“正当”生意的意大利移民。这几个在纽约经营着小酒馆的意大利移民,向杰克和安迪哭诉,他们的小酒馆的生意受到了来自社会上禁酒的压力,现在纽约已经开始有市民团体提出禁酒的声音了,他们希望杰克和安迪能为他们带来“改变”的希望,他们不希望禁酒影响到他们的生意,要知道他们经营着数十个家庭式酿酒的“私酒”小作坊,他们从这些小作坊买来“私酒”,再在自己经营的小酒馆往这些“私酒”兑水和兑工业酒精,在这之后才是销售者可以买到的在小酒馆销售的酒。他们向杰克和安迪炫耀:“每天有一千加仑的酒从他们的小酒馆被销售至消费者的手中。而几个意大利移民销售的每一加仑的酒都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润。他们在纽约的生意养活了几百个工人。”。杰克听完这几个商人对自己生意的介绍后,反问他们:“然后呢?”。杰克和安迪面前的这几位来自意大利的商人中的一位在和杰克碰杯之后,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我们希望得到庇佑,来自政府的庇佑,我们希望政府帮我们打压提倡禁酒的组织,我们希望政府改变现在社会上关于禁酒的舆论。我们希望垄断政府,控制政府,将政府置于我们手中。我们现在有钱、有人,有和我们关系密切的政府官员的支持,但是这一切还不够,我相信你和安迪能做得更加好。”。这几个来自意大利的商人的计划是组织一些人去竞选议员、市长的职位,一旦他们竞选成功就让他们为自己的“私酒”帝国提供庇护。市长提拔警察局局长,由他们维持纽约市的治安,只要有他们在,他们的“私酒”生意就能独霸纽约,而那些主张禁酒的个人和团体则会在新市长的打压之下进入监狱去宣扬他们的禁酒思想。哈哈哈哈!议员通过自己在议会的影响力影响政府,只要市政府要通过新的法案,他们就要通过这些意大利商人支持的议员,因此只要这几个意大利商人支持的议员人数足够多,政府就会成为杰克和安迪面前的这几个意大利裔商人的傀儡。问题的关键是他们有钱,但是他们没有权。“只需要市议院1/3的议员听命于我们,我们的计划就能成功”,另一个意大利商人插了一嘴,兴奋地说出了一个让杰克和安迪都认为控制纽约市政府,垄断纽约市商业利益都似乎唾手可得的数字。杰克和安迪听上去也觉得很合理,市长和足够数量的市议员。杰克也在这几个意大利移民的鼓动之下越来越兴奋了,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来自未来的巨大利益的作用。杰克反问这几个意大利移民:“那第一步你们走通了?”。这几个意大利移民举杯,他们一起对自己面前的杰克和安迪说:“你们就是我们的第一步。我们还要垄断纽约的政府官员、议员的任命。以后纽约就是我们和你们的了。”。市长的候选人不外乎就是那几个,无外乎就是那几个有从政经验的人,只要给他们一点利益或者提拔他们,最终无论选胜选了,这几位意大利移民的商业帝国都能不断扩张。杰克越想越对,他推了一把在一旁呆坐,似乎在想什么想得入神的安迪。那几个意大利移民也看出了安迪的神态不太正常,“你们认真考虑我说的计划。今天先结束吧。你们想通了就来找我们吧,我们有几百名工人、还有钱,可以帮你们助选。”。杰克听后便和杰克一道和这几名意大利移民干了手中的一杯威士忌。

路上,安迪问杰克:“我们现在只是选议员而已,需要寻求这几名富有的意大利裔商人的帮助吗?”。杰克摇摇头,他对安迪说:“现在是你去选议员,而我要和他们学习怎样经营“私酒”生意。他们有人,你有才华,我们合作你一定能选上。”。“话是这样说,但是他们势力太大了,我怕…”,安迪话还没有说完,杰克就坐上街角的敞篷小汽车离去了。“过几天再谈吧。”,杰克坐在敞篷小汽车里朝安迪挥手。现在的杰克正赶着回家计划自己的“私酒”生意,怎么会理会安迪的生死。

一块黑幕正从社会的边缘沿着资本扩张的路径和权力延伸的路径逐级上溯,从社会边沿一步一步飘向社会的聚光灯之下,眼看他若言若现,又眼看他被社会进步和公权力所摧毁,只是这块黑幕被摧毁之前要对社会造成多达损害,要多久才能摧毁这块黑幕,现在的安迪和杰克都不得而知。杰克现在只感觉到赚钱的机会要到了,因为他也要和合伙人开展私酒生意,毕竟他自认为自己的政商关系远远好于那几个社会边沿的意大利移民。而安迪了,他开始后怕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向上进步的路径不仅布满荆棘,而且成为了这块黑幕走向舞台中央的工具之一,自己要成为这些意大利移民垄断纽约商业市场的牺牲品了。

初冬季节的纽约,万物萧瑟。安迪像往常一样早起出门。没想到,刚出门不久的他发现自己身后跟着几名意大利裔模样的白人。安迪加快了脚步,不料还是在离繁华街道仅仅一个街区距离的小路上被跟着他的白人带到了街角的小巷子里。安迪本想询问对方来意,但是那两个白人根本没有给安迪这个机会,除了巷子外望风的一个白人,剩下的两三个白人将安迪团团围困,拳打脚踢之下,安迪很快就体力不支倒地了。模糊之间,安迪见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到自己面前,他用手狠狠地拍打着安迪的脸;“你给我记住,回去告诉你的合伙人杰克,私酒的生意他不能做,否则后果自负。”。安迪可能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连选举登记都没有完成就惹祸上身了。说罢,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带着自己的打手离开了。

浑身是血的安迪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多迪房前,然后在多迪房门前昏死过去。不一会,准备离开家里前往办公室的多迪一打开房门就见到浑身是血的安迪。万幸的是,安迪并没有因寒冷而失温死去,他被多迪送到了一家小诊所。经过护士的照料,安迪的脸渐渐恢复了血色。多迪望着躺在诊所病床的安迪,他心里已经有了新的盘算了,他判断杰克可能又闯祸了。刚刚恢复意识的安迪,艰难地用手指指了指多迪,多迪连忙走到安迪身边,将脸凑到他的嘴唇边。“私酒,杰克在经营私酒。”,这句话多迪听得一清二楚,而且符合多迪的预判。“私酒”生意比“淘金”生意更危险,“私酒”市场已经在禁酒组织的带动下萎缩了,而且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涌进“私酒”市场,没有势力的商人很难在“私酒”市场赚到钱。多迪从安迪那微弱的话语中已经清楚安迪身受重伤的原因了。但是此时的多迪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了,多迪一直是担忧安迪真的能选上议员,成为杰克的“爪牙”,到时候惹上的祸就远远比杰克卖“私酒”连累安迪身受重伤要严重得多了。多迪走出小诊所后不久,发现自己身后有几个打手模样的人若隐若现地跟着自己。多迪没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径直地走向市政府,在市政府呆了一段时间后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回到办公室的多迪悄悄地拨开办公室的窗帘,发现刚刚那几个跟着自己的打手在自己办公室交谈了一会才散去。多迪确信安迪和杰克确实惹祸上身了,但是他判断对方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短期之内应该不敢乱来。

下午,多迪找到了杰克,杰克的秘书将多迪带到杰克的会客室的时候,杰克正在会客室之内和几个朋友高谈阔论,畅谈“私酒”生意的前景。眼前缭绕的雪茄烟的烟雾和夹杂着掌声的笑声瞬间激起了多迪的怒火,他冲到杰克面前,一拳将杰克打倒。人仰马翻的杰克本想发作,但是却被多迪捉住了衣领狠狠地摁在墙边,多迪对杰克说:“你惹祸上身了。”。杰克瞬间清醒过来,没有脾气了的他示意自己的朋友先行离开。杰克对多迪说:“多迪议员,我这身西服刚买的,松开你的手。”。多迪看到杰克服软了,才松开了杰克。多迪告诉杰克,安迪现在因为杰克卖“私酒”而被杰克的竞争对手打到身受重伤,现在还在医院接受治疗。多迪本以为杰克会对自己表达自己对安迪的歉意,不料杰克毫无悔意,他摊开双手对多迪说:“那又怎样,我自己也被教训过。”。多迪怒指杰克:“你知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你为什么要涉足他的生意?你不是找他支持你和安迪竞选议员吗?”。杰克对安迪说:“是又怎样,我是找过那几个意大利移民帮忙。但是我看他们毫无政治智慧,便帮一下他们。他们经营“私酒”生意这么久,早就赚够了。放心,我不会找警察抓他们的。”。多迪听完杰克的辩解,发出了哈哈大笑。然后气冲冲地走出了杰克的办公室,甩下一句“放心,是他们找警察抓你。”,就消失在杰克的视线之外。留下杰克一人在办公室内收拾被多迪弄乱的桌椅。杰克的秘书本想走进会客室帮忙收拾桌椅,但是被杰克阻止了。杰克一直在会客室里收拾,直到他筋疲力尽,直到他瘫坐在会客室的羊毛地毯,杰克知道自己的“私酒”生意要黄了,自己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做的生意又一次黄了。

多迪思前想后还是替安迪报案了。多迪已经清楚地了解到很显然杰克是不清楚那几个意大利移民的底细的又或者是杰克利欲熏心,早已经打算牺牲杰克成就自己的生意。

多迪不知道的是杰克其实也知道那几个意大利移民的底细,只不过他希望利用他们打通自己的“私酒”生意的环节,用赚取“私酒”生意赚取的利润的利润去打点政要。只是生活在阳光之下的杰克并不懂社会暗处的生存法则。要防止自己的“私酒”生意要赚取高额利润怎么能不掺杂水和工业酒精,而卖“假酒”要想不被政府查处,怎能不结交政要,而且结交政要和打点各级官员的费用可能会远远高于“私酒”生意能赚取的利润。贵妇人有一张网,那几个意大利移民也有一张网,这两张网同时存在,一张网意在结交权贵、影响国家政策以对抗意大利移民那张网,另一张网意在垄断商业利润,控制各级官员和打击对手。金钱社会中的人都身处这两张之下,他们挣扎着,试图冲破这两张网,但是又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但是这两张网也有“网破”的那一天,那就是来自底层的挣扎与、呐喊与阶层上升的那一天,来自上层社会新生力量的崛起对旧势力的冲击的那一天。

最终,杰克的“私酒”生意被市政府查封了,杰克带着妻子落寞地离开了纽约,他将凑集到的十万元债务转移到了安迪头上,而安迪却退选了。杰克的债主吃了杰克的哑巴亏,到处去抹黑杰克使得杰克在纽约的上流社会名誉扫地,只有贵妇人还是依旧在自己的老宅子里,静静地听着哈德逊河穿成而过的声音。

贵妇人曾经问过多迪:“你觉得什么是政治吗?”

多迪平静地告诉了贵妇人他心中的答案:“我不知道。”。

贵妇人以另一个问题回答了多迪的回答:“你觉得政治家,或者说一名议员应该有个人色彩吗?”。

多迪点头表示赞同:“我认为不止是政治家有个人色彩,政治也有个人色彩。”。

“那你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吗?”,多迪没有回答贵妇人这个问题,但显然多迪心中对这个问题早有答案。

“或许有些事应该缓和一点,但是那是在别人眼里看来,或许有些事应该急进一些,但是会惹来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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